柊暮人中将和一濑中佐的关系相当好,虽然看起来并没有那么融洽,但红莲是唯一被允许坐在暮人办公室的豪华办公椅上的人。现在,一濑中佐正坐在那把椅子上,而柊中将则少见地坐在桌子上,一起审讯着内鬼。
他们的默契度甚至高到了一定的境界,就像现在这样。红莲和暮人几乎是同时开口:
“说吧,在那次的横滨战场上,吸血鬼向你许诺了什么?”
对方一言不发,默默地承受着酷刑。于帝鬼军的军人而言,这点拷问还没有资格让他们张开嘴巴。
但红莲不会轻易放过他。
与暮人相处了不少时间,审讯对红莲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,对于拷问他也具有相当的自信。红莲明白暮人会下什么命令,干脆替对方开了口。
他招了招手,几个人从门口被押了进来。
“好好招待他们。”他走到内鬼面前:“毕竟,他们可是你重要的同伴不是吗?”
内鬼似乎动摇了,但很快又下定了决心,他用死气沉沉的双眼盯着一濑红莲,完全忽视了暮人的存在。
暮人也站了起来,走到了红莲的身边,打算用自己的方式敲打一下这个叛徒,却被红莲抢先开了口。
“这样啊……吸血鬼给了你能够连同伴都能够舍弃的利益吧。”红莲双手背在身后,姿势与神态都和暮人该表现出的一模一样。
看着别人做自己的招牌动作,暮人感到有些怪异,他向红莲伸出手企图纠正对方的姿势。
“内鬼不止你一个,就算你不说我迟早也会查出来……”红莲再次开口,然后冰冷地看着被审讯的人,“告诉我,你为什么要背叛帝鬼军,并协助吸血鬼杀害柊暮人中将。”
暮人的手抓了个空。不是红莲刻意避开了,而是他的手直接透过了一濑红莲的身体,抓住了空气。
不错,柊暮人已经死了。
收复名古屋战场后,为防止直接进军而被吸血鬼包围,帝鬼军从地图上东南侧的角落开始,由名古屋到伊豆再到横滨,拉开了一条狭长隐秘的战线。名古屋由红莲带队对吸血鬼采取骚扰战术,使得他们忽视了到暮人派出的军队。
当时红莲还曾感叹过:“吸血鬼,到底还是不像人类想的复杂啊。”
吸血鬼没有人类想的复杂,因此能灭绝的人类的,只有人类自身。
在他们打算趁势拿下东京时,帝鬼军中有人动起了不该有的心思。也不知道是谁暴露了行踪,暮人所带的队伍在一次任务中全军覆没,包括他本人。
曾经的天之骄子陨落。没有光辉闪烁,连牺牲都算不上,仅仅只是被当做家畜一般地屠戮殆尽。
红莲的部队赶去支援时暮人已经死了三个小时。
他看着暮人,踢了踢尸体的手臂。
“没想到,你这个家伙也会死啊。身上长着尸斑的感觉,不错吧……迟早有一天你也会烂掉的哟,像你杀掉的人那样。”
然后他坐了下来,靠着暮人的尸体坐了很久。
“啧,你的身体真冷。”
一濑中佐顶替了柊暮人中将的位置,成为了少将。
长久的交往让红莲与暮人之间有了无人可比的默契与信任,就算暮人死了,红莲也会替他做出相应的决定。
与曾经的暮人分毫不差,帝鬼军在红莲的指挥下并没有多大改变。很多人说,现在的一濑中佐简直和已故的柊中将一模一样。
但没有人知道暮人一直在红莲身边。
他意识到自己死后,就一直呆在红莲的身边。渐渐地,他发现了一个问题。
——每当他远离红莲,灵魂就开始崩溃。
他只好一直跟着红莲,有时候他甚至还以为自己是活着的那个柊暮人。每当他做出反应时,红莲都会做出与他相同的反应,相同的决定。
去食堂的时候红莲往往会点红茶和意面,这实际上是暮人的喜好。
“喂,一濑红莲,你该不会吃那么点就饱了吧。你不是时常说如果是咖喱的话吃多少都没问题的吗,现在给我去打一份看看啊。”
“别挑食啊,跟个小孩一样。”
“强迫自己吃不喜欢的东西,一濑红莲你也长大了啊。”
暮人一连说了好几句话。
如果是过去两人已经嘲讽开了,边吃饭边呛话是两个人的日常。
而现在没有。
什么都没有。
一濑红莲看不见柊暮人。
有次暮人和红莲一起回了家。
那套房子不大,也不豪华。但却是没有任何人能找到的,特处于柊暮人与一濑红莲的秘密基地。
这里曾经住着两个人,其中一个主人时常不在。现在那个不常在家里住的主人死了,随着他的离世,门锁的钥匙也少了一把,却没有同他的尸体一并埋葬。
可暮人知道那把钥匙在哪。
红莲将那把钥匙藏在了他们约定好的地方——离家不远的广场树丛里。
一旦有一个人没带钥匙,就可以去那里拿。
藏钥匙的时候,暮人跟以前一样站在红莲的身旁。完成这一切之后,红莲在灌木丛旁又呆了一会才走。现在的他,就连迈出步伐的姿势都和暮人一样。
一濑红莲大概是再也不会来这里了。
暮人看着那把钥匙。
如今的红莲已经不会再忘带钥匙了。
把钥匙放在这里,又是在期待着谁呢?
红莲坐在家里的沙发上,看着讯息喝咖啡。
“你说这帮蠢货,怎么就不知道我的用心良苦呢,这个机会是我争取了那么久,工资高点不好吗?”
“还有你那个弟弟征志郎啊,真的是越来越蠢了。”
“真是的,如果早知道帝鬼军这么差劲的话,我就率领帝月军打倒你们让一濑家掌权了。”
诸如此类的话暮人已经听习惯了。
如今唯有在这里,红莲才会展现出自己的本性。
暮人对他抱怨的内容高傲地笑了笑,开口回答:“柊家就算再弱,也要比你们一濑家强上一千倍。”
这话不假,柊家的确有这个资本。
而红莲只是自顾自的说:
“嘛,如果你在的话,肯定会说什么‘柊家比一濑家强是理所当然的’这之类的话了吧。”
“如果你在的话,也会说一大堆话来讽刺我的吧。”
红莲站起来,倚着阳台栏杆往下看。
“你很重要啊,对于帝鬼军而言,对于柊家而言,对于我而言。”
“不过你已经不在了。”
“但是没关系。”
红莲转过身,望向暮人坐着的地方,与他对视。
说是对视其实并不准确,因为红莲只是对着暮人平常坐的位置,习惯性的看了过去。
“——我会成为你。”
我会成为你。
一濑红莲这样决定。
暮人的存在太过重要。
因此,为了拯救更多的人,一濑红莲决定成为柊暮人。
舍弃掉自己的性格,舍弃掉自己的作风,舍弃掉自己的愿望。为了所有的人舍弃掉一个一濑红莲,这点他还是做得到的。
然后,这个一濑红莲会拥有柊暮人的谋略,拥有柊暮人的能力,拥有柊暮人的野心,最终成为一个最接近柊暮人的家伙。
到那个时候,原本的一濑红莲是不是就已经死掉了呢?
在两个人的家里,每当用餐时红莲都习惯准备两份餐具。
双方的的手艺都差得要命,但两个人还是能面不改色地吃完。
但现在另一份餐具上的食物,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。
一濑红莲深知柊暮人已故。
或许是习惯使然,抑或是深情所致,不管怎样,他就是会替暮人准备食物。
哪怕最后倒进垃圾桶。
“真浪费……”暮人看着他收拾残渣的动作,感叹道。
而红莲什么都听不见。
鬼魂没有睡眠,夜晚的时候暮人一直坐在床边。
红莲睡的并不安稳,暮人凑到他的身边,假装还碰得到他,闭着眼在红莲的眉头上亲了一下。
这是今天的晚安吻。
但红莲的紧皱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。
过了段时间,一濑红莲变得越来越像柊暮人,暮人则一直以鬼魂的状态跟在他身边。
红莲再也没有回到那个秘密基地,两把钥匙被一同抛弃在了树丛里。
他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柊暮人,同伴也开始远离他。他并不在意,并且把三宫葵调成了自己的副官,开始彻彻底底的做起了“柊暮人”。
但有些时候他也会换下严肃的表情,用着一濑红莲的态度向三宫葵问一些事。
一些有关暮人、有关他所不知晓的柊暮人的事。
他从前不曾关注过这些,直到暮人死后,才从别人的嘴里了解到对方不少。
“原来那家伙是这样的人啊。”
红莲感叹道。
“可惜再也见不到了呢。”
暮人站在他的身旁,看着红莲越来越像自己,他已经无法回忆起原先那个恣意的、鲜明的一濑红莲了。
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到底是谁呢?
帝鬼军快要全面胜利的时候,红莲去了暮人的墓地。没有带上随从,如同过去一般,他随意地坐在了暮人的坟前。
他看着墓碑,最后开口道:
“看到了吗,我成为了你。”
“我会替你得到所有的胜利的,包括你的野心,你的企图。”
“所以,忘掉我吧。”
“我已经不是一濑红莲了。”
暮人站在他身后,仅仅只是站着。
已经消失了,一濑红莲。
红莲。
红莲。
暮人有话想对他说,在红莲起身离开的时候,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臂。
红莲穿过了他的手,毫不犹豫地、坚定地走向远方。
那眼中不曾怀有阴霾,而是满怀决心。
暮人看到了他的眼神,最终放下了手,站在了原地。
这一次,他不再打算跟上去。
死亡也并非是所向披靡
【 狄兰·托马斯 】
And death shall have no dominion.
Dead men naked they shall be one
With the man in the wind and the west moon;
When their bones are picked clean and the clean bonesgone,
They shall have stars at elbow and foot;
Though they go mad they shall be sane,
Though they sink through the sea they shall riseagain;
Though lovers be lost love shall not;
And death shall have no dominion.
And death shall have no dominion.
Under the windings of the sea
They lying long shall not die windily;
Twisting on racks when sinews give way,
Strapped to a wheel, yet they shall not break;
Faith in their hands shall snap in two,
And the unicorn evils run them through;
Split all ends up they shan't crack;
And death shall have no dominion.
And death shall have no dominion.
No more may gulls cry at their ears
Or waves break loud on the seashores;
Where blew a flower may a flower no more
Lift its head to the blows of the rain;
Though they be mad and dead as nails,
Heads of the characters hammer through daisies;
Break in the sun till the sun breaks down,
And death shall have no dominion.
西沉的月亮融为一体;
骨头被剔净,而干净的骨头又消失,
他们的臂肘和脚底一定会有星星;
尽管他们发痴却一定会清醒,
尽管他们沉落海底却一定会重新升起;
尽管情人会失去,爱情却永生;
死亡也并非是所向披靡。
死亡也并非是所向披靡,
久卧在大海的迂曲漩涡之下,
他们不会像卷曲的风儿一样死去;
当筋骨松弛在刑架上挣扎,
虽受缚于车轮,却一定不会屈服;
他们手中的信仰会被折断,
独角兽似的邪恶刺穿他们的身躯;
纵然粉身碎骨,他们一定不会屈服,
死亡也并非是所向披靡。
死亡也并非是所向披靡,
海鸥不会再在他们身畔啼鸣,
波涛也不会高声拍打着堤岸;
曾经花枝招展的地方再也不会
另有鲜花昂首笑迎雨点的打击;
尽管他们疯狂,像硬瘤一般僵死,
一个个人物的头颅在雏菊丛中崭露;
在阳光中碎裂直到太阳崩裂,
死亡也并非是所向披靡。
——END
那个注视着一切的暮人,则在决定不再跟上去后,灵魂也消散了。
实际上,最早死的人是一濑红莲。
关于这篇文章,我有很多想说的,但最后还是将其付之于虚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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